我再见到他时已是三年后夏日的傍晚。那年我16岁,他17岁,我住在二十一中学生公寓,山包的另一头坐落着十九中,我常常回想起他蹬着老式单车,驮着我穿过小山包的那个午后。风吹过午睡刚起的县城飘得格外燥热,肥大的短袖黏腻地贴在他胳膊上,我侧坐在自行车后座,期待山间的风能稍微溜过眼前壮实的躯干。前一天夜里他穿一双拖鞋跑来我的宿舍和我争论A是不是处女的问题。 我立即建议他举行一次性交。他翻了个白眼,不满地吸鼻子,质问我如何在不验货的情况下证明A是个处女。"女人并不是生来都是处女"我诡秘地和他说"虽然你生来就是共产主义的接班人,可是总有人比你更懂革命。“他看着我混账的脸搓掌,顿了顿犹豫地告诉我"我看见她和另外一个女生亲嘴”,借着昏暗的楼间灯他烧红的大脸映入我的眼帘。我吃吃地笑了起来,认真地告诉他亲过嘴的人八成不是处女,他在愤怒地扇我一巴掌之前缩回了手,恨恨地骂出一句脏话。以上就是昨晚的争论。他决定带着我去证明A是处女。那个午后他驮着我横穿了喧嚣的县城,飞跃乳峰般的山包,向他心目中的十九中进军。颠簸的水泥地渐渐平稳在十九中校门面前,他蹲下身子掏出钥匙。烈日炎炎,我跳下车拍去他短裤上的尘土,在以后的岁月里,我无数次地回想起这个场景,透过半扬起的灰黄色尘土,漫反射在常青树和自行车之间的余光瞥见了永恒。
他吸烟的手法娴熟地像我姥爷,黑色运动鞋沾满黄白沙泥,蹲着的样子也像我姥爷。他呜呜地告诉我A小姐的死亡日期,站起来茫然地看看天,又蹲了下去。我哈哈哈大笑,咬牙狠劲,蹲下来狠狠地拍打这黑色运动服主人的肩膀,对他说咱们去研究一下Z市墓地的风水。
他低头不说话,像三年后的他那样蹲在同一个草坪边,油汗凝固在额头。我提议他不如找个机会早日脱离处子之身,让你和A更般配。我把树叶展平为返程驾驶员的人选占卜,他又一次直起身板,扭头告诉我今晚要住在附近。十九中的太阳识趣地迫降了。很久以后再见面时我不止一次地表扬了他的哥们行为,那位女士身材矮小,香味呛人,乳房像对丝瓜一样耷拉。我追问过A是否也如此如此地耷拉着,他提高嗓音猜测说那不可能耷拉着,倘若世上所有女子都结着丑恶的果实,A也必然结着最禁忌的那种。
我们走到A的新坟墓前,风吹得我很舒服,让我又想起了那次被他买单的探险。他呜呜地哭了起来,我想这实在是可笑,你到死也没让他明白你是不是处女。想到这里我也遗憾地落了几滴泪。公共墓地吹来一阵阴风,我忽然瞥见了他头上的油汗,道路两侧的常青树叶此时哗啦啦地响了起来,见他蹲在碑前,我走上前去,拍下他黑色短裤的尘土,俯身对他说:“我喜欢你”。